在供销社综合门市的旁边,生产队建有一个四面透风的大棚子。
这个棚子四面以木柱为支撑,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青瓦顶,这种形式有点像旧时期的染布做坊,用来专门晾晒那些染好的布皮的凉棚。
只不过正兴6生产队这个棚子,规模更大一些而已。
这个棚子对外,生产队里的人会说那是专门修建来给社员们平常聚会,乘凉,或者是开会所用的公共场所。
但其实这个棚子的真正用处,是为附近处理范围之内的生产队社员们,提供一个进行私底下交易的场所。
只因为当初罗旋给张大孃那个代销店,其实就是为了接济乡亲们,而专门开办的。
这个代销店,与其他生产大队的代销点完全不同:别人的店里,只卖供销社独家提供的商品。
——毕竟是代销店嘛。也就是说,供销社的货交给某个人,让他代为销售。
然后根据每个月的营业额,供销社会给予这个人一定比例的返利,作为他照看代销店的报酬。
而且有些时候供销社有了收购鸡蛋,鸭蛋,甚至是收购尿液的任务,供销社也会通知这些代销点,帮他代为收购。
但当初罗旋开办的这个代销点,除了进行正常的“代销代购”业务之外。
其实暗地里,还在帮当地的社员代售蔬菜瓜果、鸡蛋咸鸭蛋,甚至是凉糕凉粉。
哪怕有些社员遇到困难,急需要用钱来买救命粮食,可是他们家里又实在是穷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卖。
代销店也允许他们把家里以前从地主家分出来的瓷瓶、铜盆,甚至是一条棉被、一件棉袄什么的,拿到代销店里来代售。
这些东西摆在张大孃的代销店里之后,如果真遇到有需求的社员,他们把这些东西买走了的话。
那么卖出来的钱,张大孃一分不留的会转手交给货主。
但假如有些东西实在是没法卖的出去的话,张大孃在罗旋的授意下,也会掏钱把它买下来。
回头就会对那位货主说,东西是有人买走了
其实这些钱,纯属是罗旋个人贴进去的。
正因为有了这个代销店的存在,才替附近的父老乡亲,解决了很多很多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那三年困难时期,周围有不少的人,就是靠着这个代销店的存在,才能及时获得买救命粮食的现金。
甚至有些时候,他们拿着明明就卖不出去的烂瓦罐过来,张大孃照样会给他们一些现金,或者是直接就给他们一小袋粮食。
这样一来,
前来“卖”东西的人,他们的尊严得到了最起码的保护,而且他们的生命也得以延续。
时间长了,附近的人都知道:如果手里急需要钱的话,那就拿点东西到正兴6队的代销店,请张大孃代售好了。
一准能换回来现钱。
但现在最为困难的时期早已过去,已经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所以张大孃完全就没必要再继续进行这种操作了。
毕竟救急不救穷。
那段困难时期,如果张大孃不拿出粮食来去接济他们的话,有很多人恐怕都挺不过去。
而现在,困难时期已经过了,张大孃这个代销店也变成了供销社的正规门市。
并且张大孃本人,如今也是红星公社供销社的一名在职管理干部。
所以以前那一套做法,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毕竟红星公社的供销社,以前之所以对代销店搞这种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供销社的管理干部们,考虑到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急,如果不允许振兴大队的代销店进行这番骚操作的话,不仅会害死人,而且恐怕还会引起民愤。
还有一点就是:供销社的干部职工们,谁也不愿意到正兴大队代销店来查账、来检查他们的日常经营工作情况。
他们主要还是顾忌罗旋。
因为这个代销店表面上是张大孃在负责,其实谁也知道这个东西,其实是属于罗旋的产业。
所以谁会吃饱了撑的,平白无故的跑到正兴大队来挨一顿胖揍?
但现在世道不同了。
已经远离了饥饿之苦的正兴大队的社员们,他们的购买力正在显着增长。
这就使得以前的张大孃那个代销店,已经满足不了广大群众的日常需求了。
所以红星供销社这才决定干脆就在正兴大队的地盘上,开设一家全部由供销社正式职工,来负责日常管理、经营的综合门市。
而供销社为了照顾张大孃的感受,同时也是为了维护好和罗旋的关系。
最终张大娘摇身一变,从一位普普通通的生产队社员,一下子就端上了公家的铁饭碗,从此以后张大孃的生老病死,就算得上是有了保障。
而且等到以后张大孃退休了,她的儿女还可以顶替这份工作。
世世代代拿着铁饭碗,为广大人民群众继续服务爽滴狠!
不过由于张大孃被供销社收编了,她从此是不能介入替社员们“代卖”物品这个勾当了。
但这并不代表生产这个社员们就没了这方面的需求。
不管他们的生活有多好,毕竟现在还是计划经济,所以有些人家里难免会有额外的粮食需求,或者是想买点鸡蛋送人什么的。
而在远处一期的生产队,他们的经济条件,可没有正兴大队的社员家这么好。
有些时候为了给孩子凑点学费,或者是为了给老人买点药,所以那些手头上比较拮据的农民,他们还是需要拿点东西出来卖。
而设在综合门市旁边的这个大棚子,正式为他们提供免费交易地点的场所。
周围十里八乡的农民拿着东西过来卖,正兴生产作业是不会收取他们任何费用的。
甚至就连一点点卫生费、摊位管理费这些,统统都没有
都是穷苦人出身。
正兴生产队的管理干部们,谁还不知道当一个农民的艰难?
既然如此,去收人家的那两毛卫生费,两毛摊位管理费又有什么意义呢?
鹭鸶腿上割筋肉,苍蝇肚里刮肥油这种事情干的多了,生儿子会没蜱眼的!
等到罗旋熘熘达达来到交易市场。
此时市场里面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有卖蚕豆豌豆扁豆黄豆的,有卖鸡蛋鸭蛋鹅蛋的,卖鸡卖鸭卖兔子,什么野蘑孤野木耳,桃子李子应有尽有。
不过在这种交易市场里面,往往只有粮食才是最常见、同时也是交易量最大的商品。
问价的,闲逛的,大声呵斥别人的背篓挂住了他衣服的。
一双眼睛贼熘熘直往大姑娘身上瞟的小年轻儿,呼朋唤友三五个闺蜜,结伴成群的跑来买个糖画的大姑娘。
也有吧嗒着旱烟,呛的旁边小媳妇直皱眉的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倒也整的热闹的很!
“哟,老头儿,你这个米咋卖?”
叶二娘那个惯有的尖利声音在粮食交易区响起,“你看着我干啥子嘛?我问你价钱呢,老汉你该不会是聋了吧?”
来这里买东西,有人问价当然是好事。
但那个蹲在地上,脑袋上包了一张白毛巾儿的老汉,他满脸的皱纹反而挤的更加凄惨了。
“3,3毛5一斤,你看怎么样?”
老汉脸上,完全是一副不欢不喜、却又不敢得罪人的无奈表情,“叶二娘,您看这个价钱合适不嘛?”
“你看看你这啥米嘛?连里面的渣滓都没有筛干净,一吃到嘴里满口钻。”
叶二娘满脸嫌弃,随后直起腰来,继续往下一家卖米的婆娘那边走,“就你这陈米?里面还那么多石子,居然还给老娘开价这么高也不知道你这个灰老汉,哪来的底气?”
卖米的老汉眼见叶二娘走开,他脸上的神色明显一松。
站在一旁的罗旋看的一清二楚:叶二娘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居然穿的还是春秋天的长袖衣。
而她的袖口,还故意在往上玩了一圈。
所以刚才叶二娘伸手往人家的麻袋里面,装作把手往下钻,准备看看对方有没有装“底面”。
而她的手往回缩的时候,其实叶二娘的挽起来袖口里面,已经装了一些别人的大米进去。
这点大米,数量倒是不多,估摸着也就是2,3两左右。
等到叶二娘的手从麻袋里缩回来,她还会顺手往兜里插一下,而另一只手,则会捂住衣袋口子。
等到她的右手往外缩,原本藏在她挽起来的袖口里那点大米,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叶二娘给放进上衣口袋里去了。
叶二娘占别人的便宜的方法,其实就是这种假借询问价钱、装作看别人大米质量的时候,用挽起来的袖口去偷别人的大米。
每一次她虽说偷的不多,也就是个2,3两左右。
可问题是,在交易市场上面卖大米的人,没有30个,至少也得有20个人啊!
每个人都被她揩点油。
等到叶二娘把整个交易市场给霍霍一圈下来,最终藏在她口袋里的那些大米,至少也有2斤多了!
差不多都够叶二娘和周大爷两口子,美美的吃上一整天
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的罗旋,不动声色,继续跟在叶二娘的身后。
只见她放好大米,随后走到下一位卖黄豆的汉子面前,满是豪横的开口问对方,“喂,你这个米怎么卖的?”
卖黄豆的汉子似乎早有准备,直杠杠的回了一句,“这位女同志,实在是对不住,我这黄豆已经卖出去了。”
“卖了?”
对方有张良计,叶二娘也有过云梯,“多少钱一斤卖掉的啊?哟,我看你这黄豆,面上那部分的质量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装底面?”
那汉子回道,“我说你这位女同志好生奇怪,我这一袋黄豆,是不是上面装的好货,下面装的差货人家买主都没说什么,啷个你要来横插一杠子呢?”
“哼,面由心生。我一看你这个同志就不太老实,在我们正兴大队的地盘上骗人,那不是影响我们生产队的形象吗?”
叶二娘振振有词,“我才不管你卖了没卖!只要事情发生在是在我们正兴生产队的地界上,老娘就有那个义务,站出来替买主把把关!”
一边说着,
叶二娘一边挽起袖口,伸手就往麻袋里钻,“你也不去打听打听!
我和我家男人,在整个正兴大队都是出了名的正直!咱就见不得那些坑蒙拐骗、乌七八糟的龌龊事儿!”
卖黄豆的汉子脸颊抽搐几下。
想伸手拦住叶二娘,却终究还是不敢。
只因为刚才这个叶二娘,她口口声声“我们正兴生产队的地盘”,“我家男人”。
叶二娘这些话,其实就是在潜意识里警告对方: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而且你也得搞清楚了,我家男人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周大爷啊,祖传三辈子的光棍,正儿八经祖祖辈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正宗穷人。
在周大爷的身上,还挂着一个“正兴生产6队饲养员”虽说是曾经的,可人家周大爷毕竟也当过饲养员,对不对?
即便现在,周大爷他早被大队长彭志坤,给直接一脚踢出局了。
可人家周大爷头上,现在还挂着一个“贫农协会组长”的头衔哩!
这个头衔可是厉害,厉害到就连大队长彭志坤都给他去不掉
——没办法,谁让整个正兴大队再也找不出来任何一个,比周大爷还更穷的人家了呢?
所以爱酗酒、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又爱偷奸耍滑的周大爷,直到如今依旧稳稳的坐在“贫农组长”这个宝座上,任凭谁也没法将他比下去。
汉子原本一脸澹定的神情,如今早已经变成了一根苦瓜。
眼睁睁看着叶二娘的手伸进黄豆之中,等到她的手缩回来之际,袖口里已经变得鼓鼓囊囊起来
等到叶二娘把所有卖粮食的摊子,基本上都祸害了一遍之后,意犹未足的她,随后又来到卖鸡鸭鹅的区域。
叶二娘这种怪异行为,倒是把跟在她身后的罗旋给看懵了:她这是要弄甚啊?
要说先前那些卖大米、卖黄豆,卖芝麻的摊子,叶二娘可以用着“袖里藏金”的手段偷走别人有些东西。
可现在这里,明明就是卖鸡鸭鹅的地方,她难道还能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偷走别人的家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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