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阿壮站在花窗外努力地眺望许久,依旧望不到东海,前世再也无法回还。她嗟叹了一番觉得困乏,竟伏在书台上缓缓睡去。
又迎一场梦境,梦境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土丘,而是一叶扁舟,飘摇在墨色的深海。阿壮看得仔细,那舟上相拥着一男一女,男子的臂弯被草草包扎,尚有血渍淤出,正虚弱地靠在女子肩头。
是那夜梦见的两人!阿壮想迎上去,奈何身在云雾之中动弹不得。远处乍现点点火光,似有什么人追来,但听那舟上女子大骇,与那男子哭喊道:“月……月……我们逃不走了……我们回去罢!你的伤……无论生与死,梦儿都与你同在……月……”
“不……绝不可以……纵然我废掉这条左臂,也绝不再让你踏回西江的国土半步!”
西江?!阿壮听得清了,那舟上唤作月的男子,当真是西江太子月么?她瞠目半晌,见那一叶小舟摇晃越发厉害,遂呼唤道:“喂……喂……当心呐!喂——舟上可是西江月太子么?喂——”
那舟上两人似听得她的呼唤,反而将小舟越驶越远。阿壮懊恼,他们定然是把她与追来的人当做同伙,加紧逃离了。
“喂——”阿壮拼尽全力喊着,只是海面越来越模糊,舟上的人眼看着就要双双跌入滚滚波涛之中。
远处的火光变成了艘艘战船,增足了浆频向两人划去,船上人声鼎沸,叫嚷着要抓住太子月。阿壮更加焦急地用力向小舟挥手道:“这边!这边啊!”距离太远,她的仙术不灵,不过倒是可以去求爹爹和娘亲收留他们……他们……不会是祸事罢……
正想着,回神见那两人险些沉入大海,阿壮难过得哽咽,耳畔忽地飘入那女子羸弱的声音:“公主……求……求您救救我们……公主……”
“公主!公主!公主!醒一醒啊公主!公主……”
眼睛终于眯开了一条缝,阿壮醒了过来,见着姑姑披着夜衣端着烛台正站在书台旁边呼唤着她,窗外月儿高悬,尚未天明,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伏在这冰凉的台子上睡得香熟。
“公主?醒了么?你方才是做了噩梦么?喊的声音很是激烈。”
“是姑姑啊……什么时辰了?”
“卯时未至,你才睡了不久。是梦见了什么?嚷地那么急。”
“姑姑……”额上的薄汗还未散去,阿壮揪着被衾道:“我梦见了西江月,被人追杀。姑姑,我连着两次都梦见了他。”
姑姑一惊,道:“公主许是白日里对那西江国的事忧思过度才会梦见这些。”
“不……”阿壮十分笃定:“梦中西江月的面庞清晰,我若只是凭空臆想,怎的会梦得如此生动。且他身边还有一女子……那女子的容貌也是宛若真人,断不会有错。”
“姑姑,”阿壮更为认真地望着她:“我想去西江国。”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着她去营救。
无端两次闯入了自己的梦境,阿壮绝不认为这只是巧合。纵然是福是祸,她也想坚定一次,勇敢地去试试。
只是眼下……洛玉一直紧着眉坐在上座迟迟不发一言,阿壮只得乖乖地立在一旁等候。
弗苏见气场冷却成冰,冥思一番道:“曦儿,你没有什么前世的因缘纠葛,我们与西江国也从未有过往来,今日你前来请求我们准你去西江下界度厄,仅凭两个梦,我们就能断言你与西江有缘,准你前去么?且西江如今国事混乱,民不聊生,太子月下落不明多日,你只身一人去了,又能做些什么?那些子民会相信你的话,去大丘和海上寻人么?何况我们即使身为仙神,也无法洞悉明朗凡人的七情六欲、孰是孰非。万一那太子就是十恶不赦之人,你救了他,却惹上一堆祸事呢?且你的元神将将恢复,连我都不能保证,你离开昆仑的寒雾之后,会出什么状况。爹爹与娘亲辛苦救你,如今又准你去那境地,你有没有为我们想想,我们会有多担忧?”
是啊……作为女儿,她委实自私又不孝,况且她去了西江国,又能做些什么呢?凭她的本事,真的能驾驭着娘亲的青蛟踏海寻人么?
“爹爹说的是……我的确是欠考虑了。”阿壮抿着唇,耳畔不断地响起那女子的声声呼唤,心中五味杂陈。
“昨日去向外祖问安,听闻沉川神君近日要去西江,不知是否是君上遣他相助渡过此劫。你若真心想去……”许久没有开口的洛玉捻着串佛珠说道:“你可知下界并非是仙家游玩一般悠哉,我只准你跟随沉川神君护了仙身下界三日,若三日探不出那太子月的下落,你若不还,我也定去捉你回来。”
“娘亲?”幸福来得太突然,阿壮一时瞠愣:“您是准许我去了?不过……”
不过上次才听沉川说道,他是要随昭桓下界历劫才……
弗苏显然未曾料到洛玉会如此,道:“纵然护了元神,这趟下界,也恐遭戾气所伤,即使有沉川相护,就曦儿现在的气脉来言,除非她赶及你我内力的一半,我才准许。”
“那倒不妨事,我可将琉璃盏给她带着防身。琉璃盏内聚着我爹爹的万年修为,准能保护曦儿一去平安无恙。”
“我还是不准,”弗苏有些抑郁,望着洛玉道:“阿玉,你怎地突然转了性子?我还道你与我是站在一边的。”
洛玉看着越发成长的女儿,忽地心底一柔:“曦儿她,总要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有时候我在想,命途里有些羁绊,有些勇气,有些坚韧,有些肆意,是再好不过的事。”
一阵缄默。
“……就像她娘。”弗苏摇摇头,世间唯有洛玉能让他心悦诚服,微叹了声,起身抚了下阿壮的头发步出殿外,嘴角却噙着一枚笑意。
“看,赢了吧。”洛玉露出年轻小女仙般的笑容欣喜目送夫君出门,回头却见阿壮垂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曦儿,怎地你这般懈意,犹豫什么?”
阿壮轻轻地磕着小指甲:“娘亲……我只能跟着沉川神君一道去么?我……可不可以自己去……您不是都将琉璃盏借给我了,我应该可以的!”
“沉川神君?你是不喜与他接触么?这孩子素日里虽然有些不羁躁狂,但是本性不坏,不然你父君也不会教导他这么多年。且沉川神君出自药仙世家,你若是遇到什么戾气身子不适,有他在我还要放心一些。”
“不……不是的……”阿壮咬咬唇,她若是告诉娘亲昭桓一并去了,娘亲就彻底不准她下界了罢,可是……“娘亲……我好歹是个女仙家,跟着沉川神君在一起,怕被人瞧见了误会。”
洛玉暗笑,女儿如今也知道跟男仙家在一起会害羞了:“误会什么?本来你爹爹也有意将来收了沉川神君做女婿,我虽然没什么意见,但也要问问你的意愿,就算真的误会了,也无妨,本来沉川神君在昆仑呆的久了,六界的非议也从未少过。”
“啊……不不……那怎么行!”阿壮连连摇头:“那我看我还是不去了!不去了!请爹爹万不要再有意这些。”
洛玉掩笑道:“你怎地还红了脸,看来我们公主真的是长大了。”
白日断仙阁雪停放晴,是个下界的好日子。时辰将至,沉川姗姗来迟,他需打点好西江国的一切,给自己的出现找个好说法,不然凭空多出一人,还不将那些凡人白白吓死了。
昭桓已着好栾铮的衣衫,见着他一副春风得以的模样,道:“你莫不是占了我什么便宜,要当那太傅的爹或者亲娘?”
沉川剜他一眼:“我自然是好气量,不懂得趁人之危,只是削了栾铮的远房表哥自己来做一做。”
昭桓不去理他,到底被他占了些便宜。
沉川轻声乐道:“昨夜赶回昆仑去吃酒,我们昭桓上神就是面子大,君上亲临叮嘱我一路不得放浪不羁误了正事,要辅佐你尽快理好西江的国事,助你早日功德圆满。不过嘛,犒劳就是恰好求得了一桩好亲事,虽是酒醺说笑,但这一路我总算有些慰藉。”
“你果真是瞧上了人家的仙姑!”昭桓长叹一声:“可怜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被你荼毒了去。”
“自然是昆仑弗……”
沉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监惩官带着令旗而来,催促昭桓下界的时辰临了。
“那便赎罪归来之时,再恭喜沉川神君了。”
昭桓弯了唇,听得那昆仑二字,心神没有预兆地一动,莫名想到东海那个叫做昆仑邸的地方……他捏一捏眉间,旋身恭敬的正衣冠行礼去接令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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