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意正喧,恒榕殿院内铜铃阵阵,沉川拎着食篮迈入时,就见着千里英招伏在殿阶上吐着骨头,身侧的月嵘正帮它收拾残羹。
吃罢了,英招满意地舔舔爪子,也顺便舔舔月嵘的手指以示友好,提醒他明日再送好吃的来。
沉川候到月嵘起身,乐道:“有月嵘师弟照料英招,我也就省心了,昭桓他下界前再三嘱托我照拂英招的三餐,我这正有时间分|身前来,没想到月嵘师弟更为心细。”
月嵘行了礼,道:“昭桓师兄平日里疼阿招,如今他下界受劫,作为师弟,理当替他照料。”
借着月光,沉川走近了些,惊异道:“我犹记去昆仑之前月嵘师弟面色饱满红润,如今见了,身形怎地如此瘦削,是害了病么?”
月嵘笑道:“瘦一些更加精神,多谢沉川师兄。”
沉川颔首,行过去俯身拍拍英招的脑袋,将食篮给它:“给点面子乖一些,我可不似昭桓那般由着你耍脾气。”
英招舔着爪子看着他,伸过尾巴将食篮扫过来,友好地蹭蹭沉川的云履表明自己的立场:嗯,我很有节操的,不会欺负投食者。
月嵘问道:“沉川师兄不是随着昭桓师兄一道下界去了?怎地还会在此?”
沉川收了篮子,道:“本是要一同下界,临了突然有人欲随我同去,便要等一等。”
月嵘点点头道:“二位师兄一路辛苦。”
沉川忽然想起什么,道:“月嵘师弟此前曾在玉钗山修习过罢?那边距离东海不远,可曾听闻东海帝姬家有几位公主?”
“哦?”月嵘疑惑,道:“昔年我随师父去玉钗山休习三月,还受过当时东海帝姬的恩惠,只听闻她唯有一亲生女儿,不过当时帝姬姊妹众多,姨母甥女都在一起,约莫十几位,总在一起玩闹,欢乐无间。沉川师兄为何问起这个?”
沉川拨弄着折扇思索片刻,笑道:“只是无事想起来罢了,我先告辞,英招我且偷一偷懒,就托付给月嵘师弟了。”
“月嵘不敢,定当好生照料英招,师兄一路多保重。”
是夜,香炉里燃了半柱梨花香,阿壮沐浴完毕正在篦发,姑姑掀了帘子进来,唤她道:“公主,沉川神君刚刚自天庭领旨而来,正在舍外,说要见一见你,我怕你睡下了先来问一句。”
阿壮闻言,搁下篦子起身道:“当是与我说一些下界之事,我且去见他一见。”
姑姑应着取来阿壮的斗篷为她披好,叮嘱道:“莫太晚了,公主才沐浴,当心着凉了。”
阿壮笑应,出了屋门便见着沉川立在院中,正借着月色赏着桂花。夜幕中,翩翩孔雀蓝色锦袍束身衬得他别有一番气度。
“沉川神君?”
沉川听得唤回过身,见着阿壮乌发垂腰,白净的面庞如皎月安宁,笑容似花瓣清丽。方沐浴完毕,批了件玉色花缎斗篷,发梢还稍挂着水珠,轻轻袅袅,显得她美雅无方。
“公主,”沉川行了礼:“这样晚了前来叨扰,请莫要见怪,明日我先行下界探路,静候公主。”
“有劳神君,届时我怕多有麻烦神君,还望神君不要见怪。”阿壮紧一紧披风束带,说得诚恳:“我只盼不给神君添乱子,能帮上忙就好了。”
沉川道:“公主莫要妄自菲薄,公主的梦境定会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的,不然,我也不会听过之后极力赞成公主下界。再者说,上神只给了公主三日,公主又会与我们添什么乱呢?”
阿壮宽了心,道:“我也只盼着那梦境是真的指引着什么,不要白白跑去,害的我盲目了。待三日后爹爹回昆仑探过我的脉象,若无碍,我便即刻前去,与神君会和。”
山雾蔓延,险些忘了昆仑也属寒地,沉川道别:“公主早些歇息罢,在下也告辞了,夜风过寒,还是我那药庐暖和。”
阿壮行礼:“神君多保重,我们凡间再会。”
“肇曦公主——”沉川忽地唤道。
阿壮一怔,脚步才动了半步又停下,“是,神君还有何事?”
沉川的眉宇微皱,缓缓道:“公主……你可认得此番我相助渡劫下界的上神昭桓?”
阿壮的心忽地一阵悸动,她的掌心仿佛触碰到上一世雪崖的冰花,颤栗冻结。她要多有勇气,才能忘了呢?爹娘救回了她的元魂,在轮回里保存了她的记忆,如果,就这么丢弃了,该有多好。
“不认得。”
多么艰难,她才能用最无所谓的语气回答。
“哦……”沉川莫名松了口气,展颜道:“他可是很难缠的人,又不解风情,若公主见了他,莫要在意他就好。”
阿壮亦笑:“神君说笑了,我们各行其是,同为仙家,早日平息凡间祸乱才是。”
沉川见她安宁温和的面庞,点点头,“公主不愧为昆仑之女。”
姑姑正在中殿温了热茶,正想待阿壮回来暖暖身,才一回头,便见着她已经解了斗篷倚在门扉大口喘|着粗气,忙迎上去问道:“沉川神君走了?公主你这是怎了?”
阿壮摇一摇头,望着花窗外乌蒙的月色,“姑姑,我真的太任性了……你该拦住我的。”
姑姑上前拉住阿壮的手为她暖一暖,道:“公主,你若是不想见到他,那不去也罢。可若你惦记着那梦中的两位,执意前去,那到时候躲开他就是。”
“我若能做到眼睛躲开他,心也躲开就好。”阿壮摇摇头:“爹娘何不将我的记忆一道抹去,保全作甚。”
姑姑安抚道:“无论如何,昭桓神君现下封了神力仙法,内息所带的千日印戾气伤不到公主。况且公主早已不是当年伤重气弱的雪崖弟子,而是袅袅仙袍,貌美灵动的昆仑上神之女,说不准他根本就认不出公主的样貌。”
“是啊……”阿壮默默学着死心:“他应当从未曾在意过我的相貌。”
一岭桃花红锦涴,半溪烟水碧罗明。西江国的最高峰析云峰,位于西江国境的最南端,如一位擎天老君,千百年来附身庇佑着自己的国民,也见证着一幕幕的兴盛衰败。
当朝太傅栾铮,将一庐书斋安在半山茂林修竹之地,无事讨闲,焚香诵经。沉川气喘吁吁爬上来,就见着他早已席地而卧,一手正枕着头冠小憩正香。
“我说太傅大人您倒是乐得清闲,浑然忘却下界的重任,你看看我今日一日在府中替您所收的朝书不下百十封,不留在府中处理,竟然还跑到这里来偷闲。如今是在凡间,我断不可轻易使用仙术,您可知我爬上这山峰已经快要累得瘫痪,劳驾您多辛苦一些,过问过问太子的下落啊。”
沉川一通抱怨完毕,自顾取来栾铮的茶樽猛灌了几口解渴,寒冬腊月,他脸上的汗珠还涔涔不休。
“你休诓我,”栾铮将册页一收坐起身来悠然看他:“这栾铮分明是脑筋聪明至极,平日里空挂着一个太傅名号,实为暗日里花天酒地,不问世事的闲人罢了。我看之前正是因为他不谆谆善诱太子,太子才会闯出如今的祸事,闹得天下不宁。既然我投身做了栾铮,那便要先清闲一阵子,方不使人怀疑。我若一下子过问朝中事务,反而会引起众人猜忌,疑心是我与那太子同流合污。”
沉川用一种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看着他:“可是你到底要清闲多久?”
“这一点表哥大人自然不必担忧,你看朝中诸臣连日来一个接一个地受太子牵连落马,我若不避避风头,怕也被昏君捉入大牢了。所以说,你安心当你的经商表哥,我自有分寸。”
沉川换了种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的眼神:“如今民不聊生,我还可以四处经商?”
“你不是淳田乡下还有百亩茶园?”
“茶园天灾人祸,也早荒芜了啊。”
“喔……那如此,你是当着急了。”栾铮理一理鬓发:“晚上不如在小庐吃,白天我射杀了一只花翎野鸡。”
沉川:“……算了,我多头痛些罢。真不知公主来了会作何感想。”
栾铮起了身刚要走入小庐,听得他嘟囔,问道:“你说什么公主?”
“啊?”沉川揉揉眉宇:“是君上准奏昆仑的长公主下界来相助你三日。”
昆仑的长公主?一个执念一闪而过,栾铮晃了晃头,那是绝不可能的巧合,昆仑不会只有弗苏的女儿是公主,东海过迁的亲眷那么多,他挥挥手将杂念拂去,浮笑道:“三日?还是莫要辛苦那公主舟车劳顿下界,”他又喟叹一声:“你与我便足够了,这地界,谁来了都是糟祸。我本罪人,不要再让旁人与我一同受过。”
沉川见他认真,行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也算放心:“圣旨已下,便化作我娘家慕氏表妹,不多日便来了。我们先来谈谈花翎鸡是蒸是煮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1866s 3.48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