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诀 第十九章 正岁末、宜听箫鼓[一]

    一晃到了上元时节，夜幕初临，城中已是灯火辉煌。

    虽然时值冬季，草木凋零殆尽，但巧手的姑娘们用彩绢裁剪扎叠成各色花叶的样子，细细粘在那些枝干上。树枝上挂着琉璃、竹纸、轻纱的花灯，摇摇曳曳的火光一映，恍惚间哪里还分得出是真花假花。

    “这样偷偷地下来，真的好吗？”人来人往的街角，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低语。她身上一袭蓝衣，如同温柔的溪流，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身旁的男子轻轻挽住她，低声笑道：“无妨，我们过一会儿就回去。”

    “旭华找不到我们，可该着急了。”寒林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决定暂且留下，担负起那些自己逃开已久的事情。

    圆月已经露了个头，此时还低低挂在树梢，带着点杏黄的色彩。在灯火辉煌的城中看去，那一点淡淡的月光并不惹眼，却很温和，使人舒服。

    “这就出城去吧，镜天湖边，该是没有旁人的。”翟川答应过寒林去湖边望月，如今既已到了上元，便趁旭华不注意时带着寒林悄悄离开北靖门的城楼，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径直往东平门去。

    走到宁天街与安平街的交汇处，夜空中忽然降下一只蓝色的大蝴蝶。那一对泛着光泽的宝蓝色翅上有着几道金银交织的缠枝莲纹案，使它精美得仿佛一件艺术品。

    蝴蝶慢悠悠地落在寒林肩上，敛起翅膀不动了。这一幕，已经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寒林面色微微改变，但还是熟稔地摊开手，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轻轻念了一句咒语。蝴蝶化为一道柔和的蓝光，在她的手上凝成一纸短笺。

    “等等再走。”字迹潦草，无法辨出是谁的笔迹。

    寒林手中一紧，短笺立刻消失，重又化为蝴蝶飞上夜空，向着北天而去。

    “寒林，这是什么？”翟川看着消失在夜空中的蝴蝶，若有所思。

    寒林侧过头看着人群密集的街角，蹙着眉，“师门传信所用之物。可是，师父已经过世……那又是谁传信与我？难道是……”

    她还没说完，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道火光从正在乱窜，人群纷纷向着两侧躲避开去。寒林这才看清是一个男孩身上着了火，惊怕之下在人群中乱闯。

    想是他贪玩花灯，不小心沾了火星，一个孩子见到这等情形自然是吓傻了，便逃命般地飞奔。哪知道这一跑，原本星星点点的火苗得了风助，使火势看起来更为骇人。

    寒林轻轻蹙了眉，在手中引了一点温和的光芒。夜幕中，一道幽蓝的光芒直直飞去，环绕在那男孩身边，如同水光一般流转。

    水光最后化为一痕淡淡的纹案，消失在夜色中，火光也随之熄灭殆尽。

    翟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施救，见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望向他们藏身的地方，轻声叹道：“你既然出手，我们可要被发觉了。”

    寒林遗憾地笑了笑，“那就回去吧，来日方长，何必急在这一时片刻？总还是救人要紧。”

    “多谢祭司大人救助……”孩子的母亲已经带着孩子上前来致谢，在京城能以法术救人的，除了祈天宫的祭司，自然更无他人。

    那孩子一张小脸上眼泪纵横，尚且唏嘘不已，想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寒林悄悄退后，尽量离人群远一些，微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祈天宫的族人行事向来与他们身着的灰衣一样低调，旁人听寒林这样回答，倒也不觉得奇怪。

    那妇人也深知这一点，抬起头正要告辞，却见面前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一袭蓝衣温柔得仿佛镜天湖的春水。

    一点遥远的记忆陡然之间苏醒，“您……您是淑旻小姐？！不，不对，不是的……”

    淑旻在嫁与商朴之前，曾在京城羁留很久。她总爱穿着一袭蓝色的术袍，容貌姣美，纯净如水，时时出手救助京中居民，至今还被人怀念着。听到那妇人这样说，周围的人全都打量着寒林，纷纷感叹两人十分相像。

    “你识得我娘……？”寒林惊讶地看着那妇人，却只是喃喃自语，不想被任何人听到。

    “两位殿下，可算找到你们了！”旭华拨开人群，眼眶儿微红，气息也不匀，想是在街上寻了很久。

    寒林走上前挽过旭华，低声安慰道：“抱歉，累你担心了。”

    旭华满脸委屈，索性靠在寒林身旁轻声抱怨，“怎么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定是殿下的主意。快回去城楼上，长公主都已经到了。”

    “好，知道了。”寒林轻轻拍了拍她，和言答应。

    翟川无奈地瞥了寒林一眼，也不说话，便携起她往北靖门去，对身后的赞叹置若罔闻。

    “这就是太子妃殿下呐，看来真的是少祭司大人的小姐呢，与淑旻姑娘那般相像。”

    “活脱脱便是旻小姐的样子呢，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人群的最外围，一个黑衣人隐在灯火找不到的影子里，一直静静地看着街心发生的一切。随着寒林越走越远，他的目光也随之拉远，直到她的身影隐没在北靖门的阴影中，黑衣人才收回了有些怅望的目光。

    重重叠叠的人影中，忽然闪过一个少女的影子，一晃儿便往城外去了。黑衣人微微冷笑，望着那少女经过的方向，也向着城外的方向去了。

    翟湄独自立在城楼上，看着远处出神，连旭华唤她都未曾听见。

    “湄姐，你在想什么？父皇他们都没到吗？”翟川见她出神，走上前低声询问。

    翟湄这才回过身，掩起眸中的一痕失落的神情，“父皇和王爷有一些事情绊住了，尚未到来。只是阿涟这丫头，素来最喜欢热闹的，今日却不知怎地还没到。”

    寒林想起那贪玩的少女，轻轻笑道：“阿涟只怕也偷偷溜去外城了。”

    翟湄温和地看着她，“寒林妹妹，你刚才做的很对。大家会喜欢你的，就像喜欢你娘亲一样。”

    她袖起手，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低声叹道：“你们左右无事，留在这里看看也是好的。我暂且回去，料理一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