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架在俱乐部房顶上和院内电线杆子上十几个巨大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因为它们是被串联在一起的: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现在播送工人革命造反大军司令部刘军长的命令,命令每个连队出十名战斗员,带各自的战斗武器,五分钟后到司令部门前集合,有紧急战斗任务,有紧急战斗任务!再播送一遍,再播送一遍,工人革命造反大军司令部紧急通知!
清一色二十辆解放牌卡车集结在大院门口排成一列纵队,车上的军用蓬布拿掉了,支撑篷布的拱形圆钢支架还在。支架旁绑着各种颜色的彩旗,迎着风哗啦啦的飘动。每一台车的车厢两侧各站十个手持白色的木质洋镐把,第一台车的车厢中间有一面一米五十公分直径的大红鼓,一名鼓手,两名吹喇叭的,一个敲锣的,两个打一大一小铜镲的,鼓乐喧天,十分的壮观。
李石材跟在刘军长和那个女红卫兵的后面,坐上了第一辆车,显然李石材是为车队当向导的,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汽车,此时他非常的紧张,这是因为他的告发,工人红卫兵才采取了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因此他没有太大的好奇来观察汽车驾驶室里的一切。
车队驶出工厂的大门,浩浩荡荡向李石材家住的那个屯子进发了。
车队进屯子后,李石材下车,隐身在胡同里,他不想让屯子里的人知道是他去告的密,是他引来这些工人红卫兵进屯子的。那会招到人们的唾弃,指责,谩骂。这次被抓的那些人的家亲友们,会认为他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因为那些曾经强奸**王秀清的男人们被抓起来,一定会被判刑,甚至枪毙的。那么他们的家人亲戚能不仇恨李石材的告密行为吗?那么李石材还怎么在屯子里居住。
李石材下车后,车上锣鼓齐鸣。
锣鼓声吓得狗吠乱窜,小鸡尖叫振翅跳上墙头或房顶,大鹅引颈高歌。真正是鸡飞狗跳,混乱一片,混沌一片。平静的屯子一年里只有几天能听得见锣鼓齐鸣,那就是正月里屯子里来了外村的秧歌队,平常的日子是不会有锣鼓唢呐齐鸣现象发生的。近些日子屯子里最大的动静就是王大烟袋敲锣自游的声音,人们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听见锣声出来看热闹的。
“停!都停下来!”
刘军长双手举着双枪,在空中晃了晃,大声地喊道。
锣鼓声嘎然而止。
刘军长命令道:
“各连整理队伍,连长到孙慧敏秘书那里领任务,按名单和地址到各家去抓人,有抗拒者把腿打折!决不能手软!一个不能让他跑掉,动作要快!”
车上的手执木棍,头戴用白色柳条编织成的安全帽,安全帽清一色是崭新的,因为汽车司机在开车时是不用带安全帽的。人们纷纷跳下车,在原地不停的跺着脚,显然这十几分钟在车上站着的时间,已经使他们感到冻脚了。人人嘴里哈出浓浓的白色水蒸汽,个个的脸被冻得通红,活动了一小会在各自的车前站成一列横排。
连长们小跑步来到孙惠敏的跟前来领各自的战斗任务。
孙慧敏站在连队长们排成的一列横排前,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夹子,打开本夹子后,她看了一下本夹子里第一页纸上写的字,然后抬头看着人们,叫道:
“广播员李晨曦!”
“到!”
人群后面一个个头不高,围着鲜红色的羊绒长条形围巾,围巾在她的头上围了三圈,只露出眼睛的女人,一边答应,一边朝前跨出队列,小跑来到孙慧敏的跟前。
孙慧敏递给她一张,严厉的说道:
“你的广播车现在就去屯子里广播,照纸上面的口号喊话,去吧!”
“是!”
李晨曦接过那张递给她的纸,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那声音如同钟声一样洪亮,沉稳,具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穿透力,让人听了是那样的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的更改。
孙慧敏又抬头看了一下,然后郑重的叫道:
“一连连长郑天禧!”
人群里站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憨憨的答道:
“有!”
有人说道:
“你就叫当家的不就得了,干嘛那么一本正呀?”
“对对,叫老头子,听着多亲切呀?”
哈哈!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原来这个一连的连长郑天禧是孙慧敏的丈夫。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在家里是天下第一号的怕老婆的主。对老婆在外面的一切行为,他都不管不问,夫妻间形同陌路之人,任其行事,不打听,不干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孙慧敏有姣好的皮肤,俏丽的脸蛋,苗条的身段,细腻热情的心肠,稳重大方,彬彬有礼的举止,活动在几千男人中间,受到男人们的尊重和爱戴。她在车队当文书,负责车队的一些日常事务性的工作,做工资表,发放工资。白天司机们都出车了,她负责看管办公室。哪个司机家里夫妻闹矛盾了,老人孩子有病了,生活困难了,她都会跑前跑后的帮助人们解决实际困难。
刘军长大革命前是个开车的司机,家里六个孩子中有三个是残疾人,七十多岁的父母,生病的老婆,家庭生活十分的困难。
孙慧敏春秋两季换季时,逢年过节时,都要帮助他向工会要困难补助款,虽然补助款只有五元钱,这五元钱对一个生活困难的家庭来说能结局很大的问题。平时接送大人孩子去医院看病,十次有八次是她掏钱为病人挂号,交十几元几十元的药费。孙慧敏的慈悲之心,待己如亲人的热心,慷慨解囊相助的诚心,令刘军长对她刮目相看,心生好感,十分的感激。
刘军长的脾气暴躁,生性鲁莽,沾火就着,天不怕地不拍。稍不顺心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公司的经理他骂过,机关的科长他打过。唯独对孙慧敏,他连一个不字都没说过,一次脸子都没掉过。见到孙慧敏是先笑后说话,尊敬有加,奉若神明。他苦于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来报答孙慧敏对自己的好处,只能是尊敬加恭敬了。
大革命开始了,刘军长拉起队伍,扛起造反的大旗,当上了几千工人造反大军的军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孙慧敏,把孙慧敏从车队调出来,当了自己的秘书,也成了他的秘密情人。表面上是刘军长当军长,可是造反大军最重要的事情取舍与否,都是孙慧敏说了算,她才是名符其实的军长。
对于老婆孙慧敏和刘军长之间那点男女风流韵事,郑天禧多多少少的也有些风言风语的耳闻,一是他根本就管不了老婆,二是惧于刘军长膀大腰圆,浑身有股蛮力,生性鲁莽的性格,杀打都不怕的脾气。自己和他对抗,只有吃亏的份。况且这样一闹,孙慧敏也不会轻易绕过自己,家里就不会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过。孙慧敏就会对他轻者半个月,重者也许是一年,不理他,不让他碰一下的冷战。甚至还会和他离婚,使自己的家庭破裂,两个孩子不是没有爹了,就是没有妈妈了。自己何必拿鸡蛋去碰石头,也只好听之任之了,任其发展,不予追究。
八爷儿媳妇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一把推开东屋的房门,这一推,恐怕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她主动的去推的。她一只手把着房门的门框,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前,面色涨的通红,张着嘴呼呼地喘着粗气,横眉立目的凝视着八爷,
八爷横躺在炕沿边上闭目养神,他有些心绪不宁,眼皮也一个劲的跳,不知道这是怎么啦?要发生什么事情?是吉是凶,预感到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情。因为每一次他这样心绪不宁和眼皮跳时,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大事情。这些日子自己每晚都睡不好,只要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那情景。自己现在的心慌意乱,可能就是没睡好觉的原因吧!当年和腊月时,我已经是个二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多么刻骨铭心的感觉,花钱**而已。
八爷正在回味中,感觉到是儿媳妇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不由得一阵惊喜,这可是十年来没有过的事。他睁开眼睛,一下拉住儿媳妇的手。
儿媳妇猛地把手抽出去喝道:
“老登台,臊劲还没过哪?老畜生!”
八爷嬉皮笑脸的看着四十多岁的媳妇说道:
“嘿嘿!看你说的这是啥话呀?爹不是稀罕你吗?我给你钱,我还有钱,嘿嘿!”
儿媳妇拉着脸子,鄙视的冲八爷吐了一口吐沫,说道:
“呸!你还有钱,哪来的?我咋不知道?”
八爷稍显尴尬和认真的看着儿媳妇的脸,心里想到她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可还是那么的招我稀罕,心里想得美,笑意挂在脸上的说道:
“我真的还有一元三角钱,是我捡碎玻璃碴子卖的钱攒的,不信,你看看。”
八爷边说边从炕上下来,站在炕沿边上,解半尺宽黑布的裤腰带。
儿媳妇惊讶的看着他,问道:
“你解裤腰带干什么?还嘚瑟呢!我问你,你是不是跑到王大烟袋那里跑臊去了?”
八爷见儿媳妇这么问,心中以为是儿媳妇吃他的醋了,便笑嘻嘻的说道:
“嘿嘿,只是……,呵呵!”
儿媳妇听了八爷的话,点了点头说道:
“看起来这是真的了,这回你臊到头了。”
八爷不解的看着儿媳妇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呵呵!屋里七八个男人,我只是凑个热闹,尝尝鲜嘛!嘿嘿!”
儿媳妇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
“好哇!尝新鲜是吧?三十年前你到我身上尝新鲜,这回好哇!尝新鲜,哼!这回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啦!要把你那老命搭上喽!”
八爷不解的瞪着眼睛问道:
“啥!你说啥呀?这和命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被那闺女用苞米杆子插一下**子,破点皮流点血不假,很快就会好的,不至于要了我的老命呀?你这是在咒我死呀?”
儿媳妇用一只手指着八爷问道:
“我问你,王大烟袋是不是救石油工人老大哥的英雄?”
八爷认真地说道:
“是不是英雄?咱可不知道,救了那个石油开大汽车的人,那可是真的,就算是吧!怎么啦?”
儿媳妇也认真的说道:
“救了人,什么就算是呀?那就是英雄,你们大家伙把英雄给上了,那罪可就大了,那祸闯大了。”
八爷还是不解的看着儿媳妇问道:
“到底怎么啦?她上告啦?公安来查啦?不能呀!红卫兵白天跟着她游大街,晚上大家伙一起上她,她也没时间去告状呀?就是她去告了,也没有人管这狗扯羊皮样的闲事呢!”
儿媳妇严厉的说道:
“这回可不是查查那么简单了,事情闹大了,石油来了两百多号人,开来二十个多个大汽车,人人都拿着家伙什,高喊口号,满屯子抓人,还点了你的名呢!”
八爷有些意外的问道:
“点我的名?单单地点了我的名子了吗?还是所有上过王大烟袋的人都点了?”
儿媳妇烦躁的摆了一下手,狠狠的说道:
“一个也跑不了,说你们是什么强,强什么奸,对了,还有什么轮……轮什么的奸。”
八爷不明白的问道:
“什么叫强奸,轮什么奸?不就是上了一下吗?净整新名词。”
儿媳妇摇了摇头说道:
“我哪知道,都是新名词,反正汽车上的大喇叭里就是这么说的,是什么流氓犯罪。这么和你说吧,只要你去上了王大烟袋,那你就跑不了了,对了,还有……。”
儿媳妇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来了,说道:
“还有什么?”
八爷吃惊的把眼睛瞪得很大,看着儿媳妇,连忙问道:
“还有什么呀?吭哧瘪肚的,这么大岁数了,他妈的连话也学不明白!”
儿媳妇想起来了说道:
“还说你是什么……,什么……,对了,是什么反革命,还是什么历史性的,对!是什么历史的什么反革命呢!”
八爷十分震惊的问道:
“啊!谁说的?”
儿媳妇认真的说道:
“大街上汽车上的大喇叭里说的,你自己出去听听,你听听,这不还在说你吗?你听听,这不是真真的吗?这还有错呀!我咋学不明白话啦!都是他妈的新名词,原来都没听说过!怨谁呀?怨我吗?哼!”
八爷侧耳仔细的一听,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嘴里发出啊的一声,顿时脸色煞白,手把解开的裤腰带松开了,露出了千层褶的干瘪肚皮,和下身,一卷一分贰分五分的人民币纸币散落在地上。
儿媳妇急忙上前把钱一张张的抓在手里,脸上略带几分喜色,转身就往外走。
八爷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跳好像停止了,喘不上来气,憋得脸色渐渐的由红变成紫青色。过了好一会,脑子才快速的运转起来,他在想我当胡子的事情,屯子里是没人知道的呀!经过土改后的肃清反革命,村里当过土匪的人都被枪毙镇压了,从来也没有人举报揭发我,现在怎么突然的就说我是历史反革命呢?历史反革命加上什么强奸,轮什么救石油工人老大哥生命的英雄,三宗罪加起来,哪还有我的好吗?非得把我枪毙了不可呀?就是不枪毙我,把我抓进大牢去审问,严刑拷打,加上**里的伤口流脓水还没有好,用不了几天就得被活活的折腾死在大牢里。
八爷越想自己越没有什么活路可走。
他提着裤子,把地中间土豆窖的木盖板掀开,顺着梯子下到窖里,把裤腰带从中间撕成两半,拴在梯子的横杠上,脖子伸进去,然后自己坐了下来,吊死了。
土豆窖的深度有两米左右,木梯子的第一个横混距离地面有一米七十公分,八爷身高是一米七十多公分,正好等于八爷的身高。他把脖子伸进系好的布套内,然后再猛地坐下来,这样才能被勒死。
八爷到死也没想清楚,他当胡子的事,工人红卫兵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句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这件没人知道的,过去了二十来年的事情败露,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是他的嘴要了他的命。
那是他在强奸王大烟袋前,向在场的人们炫耀当年怎么残害土改女干部的事情。
那是无意间的炫耀,被有心的人李石材在窗户外面听见了,记下了,举报了。
隔墙有耳,自己说出来的,又怪得了谁呢。
八爷虽然当过十年的土匪,可是他并没有人命的血债在身,也没有强奸妇女的罪恶,只是个土匪队伍里的随从而已。他的年纪过大,如果他不寻死,被逮捕关进监狱里,经过调查核实,最后戴个历史反革命的帽子,还是会被放回家里来监督劳动改造的。把他关进大狱里去干什么?那么大的年岁,身体又不好,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就会死在大牢里面的。所以公安局不会把他关起来的,放在社会上也不会对社会构成什么危害。这次他一定会被立即枪决的,因为他是历史反革命,当过土匪,强奸少女,**少女英雄,三罪归一。现在他是被这声势浩大的革命形势吓死的,也是他明智的选择,反正总归要死,何必为了多活几日去挨枪毙呢。
“蔡有春,滚出来!”
“揪出历史反革命分子蔡有春!”
“揪出强奸少女犯蔡有春!”
“揪出**少女救人英雄的犯罪分子蔡有春!”
院子里来了十名工人红卫兵,人人慷慨激昂,振臂高呼!
儿媳妇慌忙的从上房门里跑出来,手里还攥着八爷的那一块三角钱纸币,浑身颤抖的看着人们。她一个农村土生土长的女人,哪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刚刚和公公说完那件事,没想到抓公公的红卫兵这么快就来到自己家了。她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你们……找……找谁呀?”
一个工人红卫兵严厉的说道:
“我们来抓隐藏在贫下中农革命队伍里的历史反革命分子蔡有春的,他在不在家?”
媳妇点头就如同鸡啄米一样,说道:
“在,在!”
“在哪里?”
“在东屋他自己的屋里!”
媳妇说着转身冲着东屋喊道:
“老畜生!老**登!抓你来了,快出来吧!”
人们对这个短粗胖的女人喊公公的称呼感到莫名其妙,哪有儿媳妇喊公爹这么叫的,这不是在骂老公公吗?
人们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屋里有人走出来,那个带头的红卫兵便问道:
“你不是说你老公公在屋里吗?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屋里去抓他了。”
儿媳妇一边朝上房的东窗户里看着,一边嘴里说道:
“是呀!他明明就在屋里,刚才我还和他说,这回你跑臊算是跑到头了,外面石油的红卫兵正在抓人呢,一会就要来人抓你哪!磨蹭啥哪,挨整还能跑出高粱地咋的,真是的,嘻嘻!你们进屋去抓他吧!赶快把他给我抓起来吧!老**登!臊泡卵子!”
带头红卫兵吃惊地看着八爷的儿媳妇,问道:
“什么,你和蔡有春说了我们要来抓他的话啦?”
儿媳妇有些自豪的点头说道:
“啊!我是这么说的,怎么啦?”
那个头头横眉倒竖,厉声的命令道:
“胡吃海菜,这不是给历史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强奸犯,通风报信吗?”
那人说着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八爷儿媳妇的胖脸上,嘴角里立即流出了鲜血,他又轮起手中的洋镐把,一棍子打在八爷儿媳妇的膝盖上。
八爷儿媳妇妈呀一声,一只正在摸着脸颊的手,往下一倒时手上的鲜血把半个脸庞抹得通红,像杀猪一样的跪在地上,然后她躺在地上打滚,手里的那一元三角钱散落在地上,她拼命地嚎叫起来:
“妈呀!你把我的腿打折了吧?疼死我啦!呜呜!打我干啥呀?你个活王八犊子,养汉**养的万人做的狗东西!”
那个红卫兵厉声的喝道:
“为历史反革命坏分子通风报信就是现行反革命,阶级异己分子,把她拖到车上去,回去再好好的收拾她,用麻绳缝上她的臭嘴,看她还为不为阶级敌人通风报信了,还骂不骂革命的红卫兵了。其他人跟我进屋里把蔡有春这个历史反革命分子揪出来!”
两个红卫兵像拖死狗一样,把八爷的儿媳妇拖向大门外停着的汽车。
八爷儿媳妇一听说她是现行反革命,骂红卫兵,要缝她的嘴,吓得一泡尿都撒在了裤裆里,不敢再撒泼骂大街了。
五六个红卫兵手里举着洋镐把,一下子就冲进了屋里,见什么砸什么,一片乒乒乓乓砸东西和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过后,这才看清楚屋里并没有人,有人上前把八爷的被子扯开了,扔在地上,有人大声地喊道:
“蔡有春出来,你就是钻进耗子洞里,我们也要把你揪出来!”
一看屋里没有八爷,那个工人红卫兵头头转身走出了房门,来到汽车旁还趴在地上的八爷儿媳妇的跟前,一把就把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八爷儿媳妇提起了来,八爷儿媳妇还没有站稳,那个红卫兵头头抡起一只手,在八爷儿媳妇的另一侧好脸颊上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嘴角里又流出一股鲜血,厉声的喝道:
“你不是说蔡有春在屋里吗?为什么他不在屋里?屋里根本就没人,你是不是在撒谎糊弄我们革命的红卫兵,拖延时间,掩护历史反革命分子逃跑呀!说!”
八爷儿媳妇惊恐地看着那个红卫兵头头,点头认真的说道:
“对呀!老犊子就在屋里躺着哪!怎么会没有了呢,你们没好好的找找呀?我真的没撒谎骗你们!我哪敢呀!”
那个红卫兵头头抬手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子,说道:
“撒谎,他根本就不在屋里,你是不是把他放跑啦?还是把他给藏起来了,说!”
有人手里举起胳膊高喊:
“坦白从宽给,抗拒从严!”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八爷儿媳妇惊恐的一只手捂着脸,一边看着那个红卫兵头头,颤抖的说道:
“怎……怎么……会……会不在屋里呢,指……指定在……在屋里,我可没放跑……跑他呀!藏起来?没有哇!真没藏,我藏他干什么,老**登!我带你们去看看!”
八爷儿媳妇转身,向上房走去,人们跟着她走进去,她进屋一看屋里真的没有老公公,嘴里嘟哝道:
“老杂毛,你还能钻进耗子窟窿里呀?”
八爷儿媳妇嘴里说着,眼睛四下里看着,她看见土豆窖上面的木板敞开了,便指着木板对人们说:
“他在土豆窖里,指正的,没错的,老犊子你给我滚出来,这下你臊到头啦!去大狱里蹲着,我看你还跑臊不了!躲进耗子窟窿里,人家也得把你抠出来。”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的掀开用秫秸铺盖的菜窖盖子,秫秸上面盖了足有半尺厚的黄土,菜窖盖子猛地被掀起来,屋里顿时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飞扬,过了一会尘土落下后,有人往菜窖下面一看,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抬头问道:
“手电,拿手电来照照!”
八爷儿媳妇没听明白那人管他要什么?摇着头问道:
“要啥玩意?啥电呀?”
有人一字一板的说着,还用手比划着手电的样子道:
“手电筒,电棒,照亮用的,有没有?”
八爷儿媳妇这才明白他们要什么,摇了摇头说道:
“噢!啥玩意呀!棒什么棒?我家哪有那玩意呀!没有!就是点的油灯也没有,不信,你们找找,看看有没有油灯,真的没有,不糊弄你们,嘻嘻!我们根本就不用照亮,黑灯瞎火的摸黑惯了,嘿嘿!别看摸黑,啥事也不耽误,要是有那玩意照亮,还不好意思呢!嘿嘿!我们这里家家都不点灯,你看哪家不是整出五六个孩子来,嘿嘿!”
人们一听八爷儿媳妇说的这番话,明白她说的黑灯瞎火啥事也不耽误,指的就是夫妻间那种事,再细细的打量这个短粗胖的女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虎了吧唧缺心眼的女人。
那个红卫兵头头命令道:
“把窖口扒大一点,下去看看,他就是上天入地,我们革命红卫兵也要把他挖出来,对他实行专政。”
两个人几下就把窖口上面盖着的秫秸杆掀掉,人们往下一看,八爷身子埋在黄土里,头发和肩头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坐也没坐下,站也没站起来的身体呈弯腰鞠躬形状,是神灵让他以此状大烟袋谢罪也未可知。他下巴颏卡在布带的套子里面,舌头伸出来很长,眼珠向外鼓胀,一副不忍离去的狰狞模样。
如果这些红卫兵来到八爷家里,就找到八爷在土豆窖里上吊,马上开始施救,做心脏复苏的人工呼吸,或许能把八爷救活过来。可是,红卫兵到来后,和八爷儿媳妇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口角、磨蹭,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后,再找到八爷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命悬一线,须冉之间。
这或许是八爷的命该如此,这与他一生所作所为,当胡子,**,强奸等恶行,给与他这样的惩戒是不是对八爷的报应?没人去认真地琢磨,也没有人去探讨八爷的死法值不值,更没有人去追查八爷到底是不是历史反革命?都干了些什么样罪恶勾当?老百姓才不管那些事,公安局也不再追查,真的应了那句俗话。
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
人都死了,就是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追查出什么重要的罪证,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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