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第一节初至金陵

    “金陵，古时亦称‘南京’，太古时也称‘建康’或‘建业’，甚至历史上更被叫做过现在这个名字——‘金陵’。要知道，历史这东西其实总是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些事情，总是在翻来覆去的兜着圈子；不过这圈子兜的可能太大了点儿，大的就像海面以前老被人以为是平的一样；大的让许多人都认为：历史是向前发展的……”金陵悦宾楼，一个浑身白衣的少年正一边风卷残云的夹着饭菜，一边神采飞扬地把唾沫星子倒腾到半空。

    “哦，哦，前面的倒是明白，但——”隔案而坐的一个蓝衫公子听到此际，不禁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打断了对面少年的口若悬河，讷讷道：“但后面的就好深奥哦！哥哥，难道海面不是平的吗？”

    “笨蛋！”被人打断谈兴，白衣少年蓦的站起身来，拈着手里的一根筷子，伸长手臂向着蓝衫少年额头敲去。

    对方脑袋一偏，白衣少年的一击旋即落空。

    “哎呀！胆子还大了啊,你！”白衣少年皱了下眉头，面孔虎了起来，“伸过来！”

    “不——不要嘛！”蓝衫公子似乎怕极那个少年，嘴里虽说不要，但还是一脸委屈的向前欠了欠身子，凑过额头。

    “哎哟！”随着一声小小的痛呼，白衣少年满意的放下手中的筷子，重新坐了回去，准备继续开讲。

    “好痛！每次都敲脑袋，人家会变笨的啊！”蓝衫公子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厥了嘴唇小声抱怨道，一副典型的小儿女模样。

    看着蓝衫公子的反应，白衣少年抚掌哈哈大笑道：“变笨？你才不会变笨呢！你现在已经是最笨的了！”

    知道白衣少年又在嘲笑自己，蓝衫公子不禁脸色微红，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扭着身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

    一幕至此，周围用膳的食客都被两人的情形搞得有些郁闷。

    勿怪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上面提到的两个家伙确实透着古怪：首先，虽然那个蓝衫公子年纪很轻，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但那白衣少年的岁数明显就更小了，怎么也不会超过十四岁，简直还是个孩子！但前者却要叫他哥哥！？而且，那个蓝衫公子的表现也太“温柔”了！简直对那个所谓的“哥哥”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还有还有，你再看看那家伙的身子，喏——还扭？还扭？简直比女人还“女人”！莫不成，这根本就是俩——

    “俩兔子！操！现在的兔子还蹦到台面儿上来了！呵呵……”正在喝酒的一名虬须大汉终于忍俊不住，只见他重重的把酒碗嗑在桌上，然后歪嘴儿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低声笑道。虽然是“低声”，但他本是成心让那二人听得清楚，所以周围的食客也均把这话收入耳际，闻言俱是低声窃笑起来。

    白衣少年眉头紧皱，脸色微微一变，眼看就要发作，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终于缓和了神情，端起桌上的一大碗米饭使劲的扒拉起来。反而他对面的蓝衫公子，修养却真算好的离谱，他只是好奇的向着发声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接着便转过身来，扭扭捏捏的拾起桌上的筷子，小口小口的夹起菜来，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方才人家针对的就是自己

    “兄弟！没看见人家刚才给你飞媚眼来着吗？对你有意思啊！嘿嘿——”坐在虬须大汉旁的一个瘦猴儿却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边轻笑着，一边碰了碰大汉的胳膊，调侃道。

    “操！我会对俩兔子感兴趣吗？”虬须大汉满脸不屑的咧了咧嘴巴，忽然又面色古怪的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右首的一个青衣人，一脸龌龊的笑道：“可咱们这位三弟却似乎好那个调调呢！”

    瘦猴儿这才发现：感情自己身边的这位三弟，不知什么时候早就两眼发直的紧盯着那个蓝衫公子，嘴里还不自觉地喃喃的嘟囔着什么。

    “三弟，三弟！”瘦猴儿把手在青衣人的眼前来回晃悠了两下，轻声唤道。

    “极品啊！真是极品！”被唤作三弟的青衣人回过神来，不禁摇头晃脑的感叹着。

    “极品？什么极品？莫不成你这只大名鼎鼎的‘花间鼠’竟改好了男风不成？”瘦猴儿一边嬉笑着，一边赶紧抽回了正搭在青衣人肩上的右手，一副“本人怕怕”的架势。

    “大哥说哪儿去了！那个穿蓝衫的本来就是个雌儿嘛！”青衣人重新盯回目标，嘴角儿挂着奸笑。

    “雌儿？不会吧？”瘦猴儿不太相信，怎么着自己也是个混了三十多年江湖的老油条了，虽然看女人的眼神没有旁边的这位三弟专业，但男女却总不致会搞混吧！

    “雌儿？”虬须大汉也兀自不信，不禁再次瞪起一双牛眼向那蓝衫公子瞄去：嗯！腰是细了点儿，肩是窄了点儿，脸儿也确实太媚了点儿，但那喉结却是货真价实的啊！喏喏——还随着吞咽一动一动的呢！

    “老三！喉结都有了，咋会是个雌儿呢？”瘦猴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要知道，不管多好的易容术也没法儿把喉结这种第二性征做的这般惟妙惟肖。

    “大哥，我也说不清为啥，可能是感觉吧！”

    “感觉？操你姥姥的！想上那个兔子就直说了呗！一世人，两兄弟，大哥还会笑话你不成！找这种理由？切！”听见青衣人说出“感觉”二字，瘦猴儿马上变得满脸不屑，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弟的“感觉”确实有些个门道儿；也着实凭着这个，让自己三人逃过了几次大劫；但知道他竟只凭着“感觉”二字就来推断一个长着喉结的男人是个雌儿，却也委实不敢苟同。

    “真的大哥！我敢保证他确实是个西贝货！”

    “既然你这般肯定！那咱们打上一千两银子的赌咋样？”瘦猴儿道。

    “赌就赌！”做三弟的毫不含糊。

    “你得亲自在床上试试他到底是不是个雌儿，这才算数！”虬须大汉嗡声要求。

    “就是，就是，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保险！而且——怎么着你也不算吃亏！嘿嘿！”瘦猴儿也跟着起哄，一脸的龌龊相。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青衣人倒也爽快，马上开口答应了下来；同时还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本来还算周正的脸上泛起了一种淫荡的意味。

    “三位老兄请啦！”仨家伙聊得正起劲儿，一个低低的声音却突然在耳畔响起，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瘦猴儿最先反应过来，只见他身子微微一侧，一只干瘦的右掌已经飞快的按在了桌面的一个长条包袱上；那包袱三尺长，巴掌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包着的是一柄连鞘长刀。与此同时，瘦猴儿旁边的虬须大汉和青衣人也纷纷按住了各自的兵刃，一脸戒备之色。

    “不要紧张嘛！”耳畔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瘦猴儿偏头瞄了一眼，凑过来说话的赫然是虬须大汉方才嘲笑过的那个白衣少年；只见他此时正微微的拱手立在三人的身后，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紧张才怪！”瘦猴儿心下暗道，这小子能从十几步外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摸到自己身后，只是这手儿轻身功夫就够唬人的了！想想自己兄弟三人，虽然称不上什么绝顶高手，却也算得上武林中响当当的硬角色；江湖上提起“常山三鼠”的字号，虽然不太会有人伸出大拇指来褒奖一番，但面露怯意的却绝不会在少数。可现在竟莫名其妙的被一小毛孩儿从眼皮子底下晃到了身后，而且还没觉察，这不能不算是件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糗事儿。

    不仅瘦猴儿这样想着，他一旁的两个兄弟脸色也不好看！被唤作三弟的“花间鼠”，脖子上的青筋都开始一涨一涨的，身体也微微绷紧；那个虬须大汉也是目如铜玲，紧紧盯着自己身后的白衣少年一眨不眨！每个跑江湖的武林中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警戒圈，这种由触、味、嗅觉和自身的真气混合而成的警戒圈是每一个武林中人的保命要诀；本来，对这种警戒圈的擅自侵入就是对他们的一种挑衅，更遑论当那白衣少年侵入其中之时，各人竟全无警兆；要是连这样的状况都不能让他们紧张，那才真是奇了怪呢！

    瞧见面前三人俱都一声不吭，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放下抱拳的双手，“三位老兄，你们不是要打个什么赌吗？要不要在下也凑上一份子呢？”

    “打赌？打什么赌？小兄弟是听错了吧？”瘦猴儿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无赖的要求一旁的两个兄弟作证——其实，他的这种做法已经算客气了，要不是发现白衣少年的轻功了得，稍稍有了点忌讳；换了个平常人，他老兄一定会蛮横的应道：是啊？怎么着？老子就拿你那伴当打赌，你丫还有啥意见不成？

    “没打赌啊！我们兄弟仨，刚才正说万艳楼的小ju花呢！”青衣人似乎也觉出旁边的少年有些难缠，随声附和道。

    “嗯！就是小ju花！俺们刚才正谈到她的身价到底有多少哩！”虬须大汉看来也没表面那么“憨厚”。

    要按道上的习惯，“常山三鼠”上面的说法也算是变相让步了。像这种声过话了的纠纷本来也没啥证据；除非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被招惹的一方能逼得犯事儿的主儿乖乖的磕头认罪；否则，类似的情况，多半也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去了；江湖中人讲的虽是个面子，拼的却是性命；俗话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没人会为了一丁点儿小事就撩刀子开劈；否则，那所谓的江湖还不早就没影儿了？所以，按照常理，常山三鼠既然说出这样的托词，事情也该了结的差不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这——这就有点儿难办了！”不曾想到，白衣少年听见三鼠的回答，竟犯起愁来。

    “小兄弟何出此言？”作为老大的瘦猴儿“翻天鼠”，半带讨好的向少年问道——他总是感觉眼前这家伙不是个好惹的善茬子！——感觉？自己怎么也像老三那般凭起‘感觉’来啦？

    “唉！还是跟各位直说了吧！”白衣少年似乎下定了决心，颇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和舍妹本欲往苏州省亲，哪知途经此地却把盘缠给用光了！”说到这儿，少年稍稍的顿了顿。

    舍妹？青衣人闻言得意的瞥了两位哥哥一眼，后者却是满脸的不信的看了看远处的蓝衫公子又把这种眼光飘到了眼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各位可是不信？”瞧见虬须大汉跟瘦猴儿用这种眼光望着自己，白衣少年似乎有些着急，“真的不骗你们！我身上可是一两银子也——”

    “哥哥，我还要吃一碗鲍鱼！”远处的蓝衫公子，不！应该说蓝衣小妞儿忽然高声嚷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怕撑死你！”白衣少年闻言大怒，但还是扭头朝柜台高声吩咐道：“鲍鱼两碗！”声音刚落，却发现对面的三鼠俱以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舍妹年纪还小，需要营养嘛！还有问题吗？哦！至于另外一碗——咳咳，这里的鲍鱼味道实在不错，小弟也很想再来一碗；这——不算过分吧？”

    三鼠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娘的！你爱吃啥是啥，干老子们屁事儿！

    “对了！刚才在下说到哪儿了？”白衣少年的记性看来也成问题，不太好意思地望着对面的三人问道。

    “你和妹妹要去苏州省亲——”瘦猴儿愣愣的说。

    “到这儿没盘缠了——”虬须大汉接了一句。

    “一两银子也没了——”青衣人的声音也有些古怪。

    “干你姥姥的！没钱了还吃什么鲍鱼啊！操！”三鼠心中此时俱是同一念头，这悦宾楼的鲍鱼可得十多两银子一碗！自己兄弟还没舍得尝呢！

    “对对对，在下带着舍妹要去省亲，现在没了盘缠——”说到这儿，白衣少年又是微微一顿似乎不太好意思的看了三鼠一眼。

    “靠！这家伙不会是想向咱们哥仨借盘缠吧？”三鼠互相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从来都是他们向别人“借盘缠”，没想到——

    “哥哥！该给端鲍鱼的小二打赏一两的元宝还是十两的呢？”三鼠这边正觉得好笑，那边儿的蓝衫小妞儿又咋呼起来。

    “笨死了你！连这都要问？随你的便吧！”白衣少年有些光火，声音不禁加大了几分。

    “干吗那么凶嘛！那我给他十两的好了，要不咱们揣着还累得慌。”小妞儿的回答顿使三鼠眼睛翻白，差点儿当场晕了过去。

    “总算是开了点窍儿！”哪知这回白衣少年倒没生气，还颇为欣慰的向着那小妞儿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这是什么世道？”三鼠忽然觉得自己三个是不是灌多了黄汤，要不咋会青天白日的碰到这样的鸟事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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