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将至,薛府紧密锣鼓地备节礼,扫房舍等置办诸事,内外上下,皆带着过节的气氛。
孙老夫人屋内,莺莺燕燕,珠围翠绕,站了一地的人。有几个姑娘奶奶们,眼生的很,皆是不认得的。
原是大太太的妹妹董氏带着女儿沈依凝进京探望,二房太太的堂弟媳领着女儿赵珍儿上京,三房太太的弟弟进京复命,带着弟媳和女儿柳诗诗来访。如此,会齐了诸多亲戚。大家一一见礼,叙些家常。
大太太的妹妹夫家姓沈,姐妹久别相见,大太太因府里诸多事务,又是张罗留酒饭,又是备房舍,无暇话离别之情,央告着要沈姨妈和其女多留些时日,就在大太太的院子里住下。
孙老夫人闻言也喜上眉梢,命各人亲戚都在府里住下,过节就是人多有趣,都迟些时日再走。大家都推脱不过,就在各房的院落里安住。
薛府里顿时热闹了不少。论起年纪,沈依凝、赵珍儿和柳诗诗皆是十三岁,正巧了分别生在年初、年中、年尾。
应了节日,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晴初不用去上学,薛明轩年纪长了,读的书也不再和几个姑娘相同,格外有先生教授,便不常在一起厮混。可巧端阳节至,他也能歇几日,回头就又寻了几个姑娘一块顽。
“你们瞧见没,几个新来的姐姐真是好个灵秀的人物。”薛明轩赞道。
“依凝表姐最好,董家女儿百家求,姨妈就是个大才女,依凝表姐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二姑娘饶是自豪地补充。
“会琴棋书画的多了去,大姐姐就是个中翘楚,珍儿姐姐也是厉害非常,谁又能比过谁去,”四姑娘反驳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我看诗诗表姐为最,她不仅貌美,又从小行医,救人无数,跟随小叔走遍大江南北,见识非凡,又岂是寻常闺中女子可比的。”
“这倒是,先生也告知我男儿要四处走走,才能开拓眼界,”薛明轩说道,“祖母也极喜欢诗诗姐,还定要留着一处作伴安寝。”
“诗诗姐这一来,将祖母的宠都分了去,可将晴初妹妹都冷落了。”三姑娘作玩笑语说道。
晴初莞尔,“外祖母最喜欢听奇闻妙事,我那点儿墨早就榨干了,如今多了诗诗姐相伴,那民间异事定是信手捏来,够外祖母听好一阵,如此我可有功夫去好好补点学问了。”
“怪道你常看些稀奇之书,原是为了外祖母。”薛明轩恍然道。
三姑娘见未气到晴初,又意味深长地提及,“大哥哥似乎到了娶亲的年纪……”
说到娶亲,几个姑娘家都略有羞涩,“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个……”四姑娘低声道,但又忍不住好奇,“不过,来了这么些姐姐,说不准真是……”
薛明轩一拍手,“那我们可得好好替大哥哥相看一下。”
四姑娘一敲他脑门,“竟胡说,相看这事哪轮得到你。”
三姑娘的目光停留在晴初脸上,想看看她的反应。
晴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淡笑不语,丝毫未透露情绪。从小到大三姑娘有意无意就爱针对晴初,晴初只当她孩子心性,从未争锋相对,每每只寻了由头和缓地将矛盾揭过。
如今三姑娘长大些,越发伶俐了,竟然能通晓孙老夫人有意让晴初成为未来的薛府侯夫人。
其实,深究三姑娘会这样的原因,还出在二房太太身上。
二太太不算聪慧,却温厚纯实,二老爷感念孙老夫人不分嫡庶的养育栽培之恩,连带对大老爷和三老爷也极为谦让,从不争胜,二太太夫唱妇随,对孙老夫人孝顺有加。因着孙老夫人怜爱偏疼晴初,二太太也常嘱咐二少爷与三姑娘都要对晴初多加照顾。
就连二少爷如此聪慧的人时常还对晴初赞赏几句,却少有的称赞亲妹妹三姑娘。
如此,就产生了三姑娘的逆反嫉妒。她才是薛府里正儿八经的姑娘,结果祖母、父母,连同哥哥,全都喜欢晴初超过她。
当她无意中得知晴初很可能嫁给大哥哥,将来是要做侯夫人时,更是忿忿不平,凭什么晴初竟如此好命,薛府的好处都给晴初占全了。
现下,来了诸多姐姐,很可能就会配给大少爷,三姑娘可找着了由头对晴初刺上一刺。
围绕来访之客闲扯了一阵,大家就各自散去。
当晴初回到灼华苑,想卧床休憩时,金顺儿始终不挪屋,将丫鬟们挨个支开,暗道这丫头片子又不知冒出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等屋里就剩下她俩人,金顺儿就凑过来说道:“我仔细瞧过了,新来的那三个亲戚家的姑娘都不如小姐好。”
敢情儿神神秘秘的是这个事,晴初笑道:“你没听说吗,依凝姐与珍儿姐皆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诗姐医术精湛,怎么就比我好呢。”
“小姐可不能自暴自弃,”金顺儿赶紧道,“小姐的舞艺超绝,保准能把大少爷迷倒了。”
晴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顺儿怎不说小姐我是谦虚,而要定成自暴自弃,可见那三个姐姐在你心中是顶好的人物。”
“再好也确不如小姐,”金顺儿道,“我要是大少爷,定喜欢小姐。”
“你不想跟着我陪嫁到外面,脱了奴籍出府了?”晴初说道,“我若嫁给大少爷,你定是还得陪着我在薛府。”
“小姐若真是做了当家主母,我能不能脱了奴籍还不是小姐一句话。”金顺儿振振有词。
晴初极其赞同地点点头,“顺儿倒是看得通透。”
“哎呀,小姐又在扯开话头,奴婢是要说正事的。”
晴初稍稍皱了皱眉。
“我嘴快,说错了,”金顺儿赶紧改了自称,晴初不喜丫鬟称奴婢,所以跟晴初亲近的几个丫鬟常常都是在晴初面前直呼我。“真论起来,小姐嫁到薛府是不错的,侯府的门第并不低,几个妯娌从小一块长大,脾气性格知根知底,相处起来也易,更兼大少爷是个知冷暖的,小姐如此聪慧,定是吃不了亏。”
“顺儿越发了不得,连大少爷知冷暖都晓得。”晴初诧异道。
“小姐可别揶揄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合家都在这薛府,打听个事儿还是不难的。”金顺儿说道,“大少爷的丫鬟可都赞着大少爷的为人,有次平日里伺候的丫鬟生了病,大少爷还特意命人请了大夫来屋里瞧病,可不是个知冷暖的。”
“顺儿打听得倒是挺清楚。”晴初赞道。
“那是自然,姑娘嫁人,我定要跟了去的,不去还真不放心,”金顺儿说道,“就小姐呆薛府的这几年,孟家人才来过几回,可见是个靠不住的,别到嫁人时把小姐往火坑上送就不错了。小姐能指望的就是太夫人,若太夫人没了,小姐定是要被欺负了去。所以,趁着太夫人还健朗明事,小姐早些把亲事定了才是。哪个世家大族里没那些污糟事,多是妻妾成群,庶子庶女一堆,这相比较下来,其实薛府还不错。”
晴初怔怔看着金顺儿,这丫头虽古灵精怪,但心地本质纯善,认定了的人就推心置腹的好,相处几年下来,她连当初要脱籍离府的事都抛了,为自己甘愿呆在薛府,还四处打听诸事,晴初不免心上感动。
金顺儿自是不知晴初所想,反倒以为自家小姐木讷恍惚是被她说的犹疑不定,赶紧儿补充道:“太夫人现在特喜欢三房太太的侄女柳诗诗,另两个姑娘也是顶好的,我听家里人说,大太太还想把她妹妹的女儿沈依凝配给大少爷呢。指不定二房亲戚赵珍儿也是抱着结亲来的。”
“若真是如此,大少爷还真是好命,佳人如此之多,怕是要挑花眼了。”晴初感概。
“小姐还不加把劲,大少爷就要被人抢了去。”金顺儿急道。
“顺儿为何就认定我定是要嫁给大少爷的?”晴初反问。
“这……”金顺儿怔了怔,“府里的下人都这么传的,太夫人定也有这样的意思罢……”
晴初笑了笑,“大少爷被抢了,这不还有二少爷,二少爷不行,还有三少爷,你就别瞎操心了。”
“嫁给二少爷和三少爷,可就不是侯夫人了。”金顺儿嘟囔了一句。
“小姐我懒的慌,做了侯夫人,就要管这偌大的侯府,想想就有点力不从心,真要去争个头破血流夺这个位子,我却是提不起兴头的。”晴初如是说道。
“话是如此,”金顺儿想了想,也叹了口气,但不过一会,又舒朗的笑了起来,“反正,小姐去哪我都跟着。”
一时间,两人都笑了起来。
若说晴初从容自定,除了劝慰金顺儿的理由外,还有更深的原因,只是尚有太多不确定,不方便点明出来罢了。
照金顺儿所说,薛府下人都在议论晴初将成为未来的侯夫人,虽不知此流言从何处传出,但定传到过大太太的耳里。大太太是爱逞才干,攀高弄权之人。有太夫人在一天,她就要被压上一头,为保管家大权笼络在手,大少爷的这门亲事就极为重要。
然孙老夫人定是想晴初坐上侯夫人位置的,出于对外孙女的怜爱是一方面,为侯府未来着想也是一方面。因此,孙老夫人从小就着力培养着晴初,不论是见识,还是才干。
当然不能否定大太太的管家之才,但大太太有一点令孙老夫人十分不喜。就是大太太极听董家人的话。让董家有机会将手伸向薛家,大姑娘的亲事就是一个铁例。
如今,大太太前脚将妹妹的女儿沈依凝留着住在府里,孙老夫人后脚就让来访的另外两个姑娘同样住下,还偏疼三房的柳诗诗。
晴初怎么感觉有股子火药味,这个端阳节也不知过不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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