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下人禀报了甄姨娘怀孕的事,不禁深皱起眉头。
陈嬷嬷见太夫人脸色忧虑,劝慰道:“一个被大老爷惯坏的姨娘罢了,老夫人何必伤神。”
太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怕因着姨娘,害大媳妇和弘儿离了心。”
陈嬷嬷说道:“老夫人多虑了,大老爷饱读诗书,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的。”
太夫人叹息一声,“你还记得二老爷为何会出生吗?”
陈嬷嬷未做声,从小服侍太夫人的她,怎会不记得此事。已故的老侯爷曾经纳过两个妾,一个是跟随老侯爷多年由通房抬上来的,性格老实不太争宠如今已病故。一个是老侯爷自己相中的,就是二老爷的生母水姨娘。水姨娘相貌极好,身姿婀娜,生就一幅狐媚子样,那心思也活络的很,总能想着法笼着老侯爷的心。太夫人当时忙着管家,没能分神去与姨娘斗,硬是将水姨娘的心养大了,想着生个庶子出来。在太夫人生下嫡子不久,水姨娘也怀孕了。这一胎是水姨娘偷偷怀的,因为太夫人并不想庶出子女的年纪与嫡子差不多大,若是女儿就罢了,若是生下庶子,未来很容易出现嫡庶之争。然水姨娘偏就抱了争一争的念头,没喝太夫人的避子汤怀上了二老爷。
一个姨娘居然要翻了天去,可把太夫人惹怒了,绝不肯留下水姨娘肚里的孩子。那水姨娘也不是善茬,在太夫人刚管家忙碌以及怀孕的那段日子里,水姨娘将老侯爷服侍到心窝子里去了,一吹耳边风,老侯爷就要求留下这个孩子。
太夫人那会年纪轻,深觉自己管一大家子,还生了嫡子,却被个姨娘摆了一道,加之老侯爷还格外偏袒一个妾,太夫人忍不下这口气,跟老侯爷吵了好大一架,几乎到了同府不见面的地步。太夫人那会性子高傲,老侯爷不服软她就绝对不低头。
老侯爷也来了火气,他是一家之主,哪有要个孩子还要向女人低头之事。他偏就不服软了,转而投向了水姨娘的怀抱,这庶子就生下来了。
不过,水姨娘没享到儿子的福,因为她身子太弱,生下孩子就亡故了。水姨娘的孩子抱给了太夫人来养,就是如今的二老爷。
“其实当年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那庶子生不下来,可是我却因为意气用事,用了最笨的方法,结果不仅和老侯爷离了心,孩子依旧生下来了。”太夫人缓缓说道,“大媳妇虽然爱攀荣富贵,但管家理庶务还是极好的,她心性傲,又没经过大风浪,耍不出那阴狠的招数,若是侯爷执意要妾生子,肯定就如同我当年一样,与丈夫吵闹对着干。”
“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希望孩子生下来?”陈嬷嬷试探性问道。
太夫人没回话,脸色也有踌躇,“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皆是我的儿孙,我不宜做主拿掉这孩子,只能让大媳妇自己转过弯来。”太夫人又叹息一声,“当局者迷,想当年你也劝过我,我一意孤行偏不听,等到孩子生下来才知道自己错了,一改往日的傲气,放低了架子一心服侍老侯爷,视庶子如己出,老侯爷才回了头,再未纳过妾。只是这样的结果是好,我却活得极累。再来看大媳妇,管那么一大家子,真让妾生了子,这口气定是如我当年一样咽不下的。”
陈嬷嬷给太夫人倒了茶:安抚道:“我也是出馊主意,让太夫人表面大度顺从老侯爷,背地里让奴婢来下药除了水姨娘肚里的孩子,太夫人当时年纪轻,哪知道宅子里的污糟事,不愿意也是自然,想来人做事天在看,因为水姨娘有那龌龊心思,所以生了孩子自给却送了命。老夫人厚待二老爷如己出,二老爷从小就孝顺,成才后更是感恩加倍孝顺老夫人,是谓福祸皆有因果罢。”
太夫人闻言,沉吟片刻,想着那句人做事天在看,不免又叹息一声,“你说的也对,罢了,我这年纪了,涉及儿孙的事我也不多插手,劝还是该劝,训也该训,至于处置还是让小辈自己来吧。”
陈嬷嬷见太夫人眉眼稍稍舒展,便说出心中所想:“甄姨娘肚里的孩子留不留,也是长房拿主意,如今逸哥儿已请封世子,甄姨娘哪怕生个儿子也碍不了多少事,若是生个女儿,丁点儿大也就是给您逗逗乐玩罢。即便是大太太硬要打掉这个孩子,老夫人也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老夫人也能体会到大太太的难处。无论小辈如何处置甄姨娘,孩子生不生,对于侯府来说并未有大的影响,您这么大年纪,何必再管长房后院里的事。大夫说了您要多注意身子莫多虑。”
“我知道要注意身子,”太夫人笑了起来,“初丫头还没及笄,我得把她的亲事好好办了,才能安心闭眼下去见菱玉。你去传甄姨娘来一趟,我来问几句话,看看她想生孩子,到底是存了个什么心思。”
陈嬷嬷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才说了莫多虑,又开始操心了。
见陈嬷嬷的样子,太夫人笑道:“府里至今没有庶出的子女,还是因着我不喜的缘故,如今甄姨娘怀孕,我总归还是要训上一训,问明缘由,若之后大媳妇闹到我这儿再来训,可不就骑虎难下,那时再袖手旁观可就寒了大媳妇的心了。”
陈嬷嬷知太夫人就是如此,劝也劝不动,天生的劳碌命,于是乎,支使下人去唤甄姨娘了。
不多时,甄姨娘就来了,陪伴而来的还有大老爷。
太夫人见此,知晓大老爷分明是替甄姨娘打掩护来了,这个孩子看来大老爷是要极力保下来,连自给娘亲的意思都要逆上一逆了。
陈嬷嬷唤丫鬟给甄姨娘和大老爷上座。
甄姨娘没去坐直接就跪了下来,大老爷要扶起她,甄姨娘却不肯,大老爷干脆也跪了下来。
“老爷,你快起来!”甄姨娘急道。
“你怀有身孕,让你一人跪着请罪,岂是大丈夫所为。”大老爷说道。
“老爷……”甄姨娘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大老爷见甄姨娘一脸崇拜和依赖的神情,大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跪下的身子都越发挺直了。
太夫人发话,“既然怀孕那就坐着罢,万一出了差错还以为是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你。”
“奴婢不敢。”甄姨娘的声音略微颤抖,显得有些畏惧。
“娘,你莫要为难莹莹。”大老爷说道。甄姨娘的本名是甄莹。
太夫人硬声道:“我让甄姨娘坐着难道还是为难她不成?”
甄姨娘抢声说道:“太夫人,是奴婢的错,不小心怀了侯爷的子嗣,您不要怪侯爷。”说着,就开始磕头。
这帽子扣的,好似太夫人不准侯爷生孩子似的。太夫人闻言,立马皱了皱眉。
大老爷见甄姨娘磕头,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对太夫人直接道:“母亲,我想甄姨娘生下这个孩子。”
太夫人刚想开口,大老爷抢先说道:“儿子知道母亲其实不愿意生庶出的孩子是怕孩子得不到应有的照顾,这些母亲都可以放心,我和莹莹皆是读书知礼之人,定会好好教导孩子的。”
太夫人深知儿子秉性,听他这话,是有备而来,将理都占全了。太夫人看了眼甄姨娘,若没有甄姨娘的怂恿,大儿子当没有这番冲动。太夫人想提一提大媳妇,看看儿子的反应。
谁知,太夫人话还没出口,甄姨娘就哀声说道:“奴婢深知大太太向来宽厚大度,定会容得下我这孩子,不论是儿是女,比府里最小的少爷小姐们都要小上十来岁,绝不会妨碍到少爷小姐们的前程。太夫人和各房太太都是做过母亲的人,想来都体会过母亲怀上孩子的心喜和不舍。孩子是无辜的,好不容易来世一遭,与奴婢有了母亲缘,求太夫人开开恩,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吧。”
她声音柔美,带着哭腔,句句在理在情,听者真是心都要化了。尤其是一旁的大老爷,就差摸一把泪了,连声求着太夫人,“娘亲,儿子很少求您,就这一回,求您答应让甄姨娘生下孩子吧。”说完,磕了几个响头,甄姨娘泪流满面,跪着也要一起磕。
大老爷和甄姨娘巧舌如簧,苦情戏演的逼真啊,连一旁的俩丫鬟都看的满面同情。陈嬷嬷见状,唤道:“看着作甚,还不扶侯爷和姨娘起来。”
丫鬟赶紧过去拉人。
这厢太夫人还没开腔询问两句,就直接就被自己儿子和小妾将了军,本来她心中是略有不舒坦的,但是见儿子这般苦苦哀求,难免生出恻隐之心。转念一想,刚好借此袖手旁观此事算了。于是说道:“不是母亲不顺你的心意,避子汤是当家太太明令要姨娘喝的,如今姨娘却怀了孕,可不是打当家太太的脸面。我老了,不会管你们的房中事,但大媳妇管一大家子可不容易,你莫给了她气受。我这婆子只愿家宅安宁,府里莫出大乱子。”
太夫人的意思就是,若大太太没有生气闹僵起来,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她老人家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但若是闹得家宅不宁,那她老人家可能还是会出手管一管。
甄姨娘见太夫人的态度虽未没有明确答复是否要不要甄姨娘生下孩子,只说不管大老爷的房里事,又让大老爷体恤太太。想来是大老爷的求情起到了效用,母子连心,儿子求情,母亲总归不忍心的。甄姨娘还想加把力,求太夫人一句准话,如此有太夫人这尊佛做靠山,大太太想要打掉她的孩子就要多掂量掂量了。哪怕是太夫人有此意向的话都可,她回去大肆渲染一番,大太太就要多加顾忌,侯爷逆转大太太心意的把握也更大些了。
只是,大老爷一个爱风月的人,是想不到女人们这些弯弯绕绕的。他听到太夫人竟然为了自己改变初心,愿意退一步不插手教训甄姨娘,已是万分感恩,哪会再求句准话。连磕几个响头,说道:“是儿子不孝,多谢母亲体恤。等莹莹的孩子出生,定让孩子在祖母跟前好好尽孝。”
甄姨娘还想顺着话插嘴说几句孩子若承欢在太夫人膝下的好玩事,若太夫人接了话,可不就间接认同了让她孩子生下来。
此时,太夫人暗想的却是等甄姨娘的孩子长成能好好尽孝的年纪,指不定自给就成了一杯黄土了。还没等到甄姨娘插嘴,太夫人就拂了拂手,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应该多体恤一下大媳妇。我也乏了,你们回去罢。”
大老爷磕头感恩,准备离开,甄姨娘见大老爷如此,也不好再发话了,跟着相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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